为什么“81%的医生患癌后拒绝化疗”？
特别提醒：因为某种不可抗力因素，本周的浙大讲座时间推迟到4月13日（周四）上午十点，地点仍是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校友楼紫金港厅（具体位置见下图）。对各位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，也烦请大家相互转告。咱们周四见！
文|菠萝
（一）
网上有个流传很广的说法：“假如自己患癌症的话，81%的肿瘤科医生会拒绝化疗。”
己所不欲，勿施于人。医生真的坏到如此地步，为了钱，昧着良心给人化疗么？
这个说法到底哪里来的？
我使出了八卦杂志小编的热情，开始去挖掘这个说法的出处。不出所料，这是个谣言，原创者在国外。
中国创新能力真的很成问题，连谣言都要靠进口。
（二）
早在90年代，美国就有文章这样写到：
” 1986年，加拿大麦吉尔癌症中心79名肿瘤科医生回答了一个问卷调查: ‘如果生病的是你，是否愿意接受化疗？’结果其中64个都明确说：‘不愿意！’医生每天都推广化疗，但其实绝大多数医生自己都拒绝化疗！”
简单一算，拒绝化疗的医生比例高达64/79=81%！
好恐怖啊！
当然，写这篇文章的人，本身就强烈排斥手术，化疗和放疗，而推崇草药，食疗，按摩等“自然疗法”[1-2]。
大家可能不知道，在欧美，喜欢“纯天然”，反对现代医疗的人一点也不比中国少。
大家肯定以为我接下去会辟谣，说这个调查是扯蛋的，或者81%的比例是瞎说的。
错！
这个调查问卷是真的，81%拒绝使用化疗的比例也是真的。
什么！？
别着急，大家拿着武器去找医生拼命之前，听我讲一个移花接木的精彩故事。
（三）
虽然这个调查问卷没有问题，但它的结论被别有用心的人强烈扭曲了。
事实上，加拿大这个问卷有非常具体的背景，比大家想的复杂得多。
30多年前，顺铂化疗刚刚兴起，作为试验药物用于治疗肺癌。当时数据不多，疗效不明，而且副作用很明显。因此，本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，医生群体中出现了对它使用的争议，不少医生担心出现过度医疗，给患者带来不必要的毒副作用。
到底什么样的肺癌患者应该尝试顺铂化疗？
为了回答这个问题，1986年，加拿大麦吉尔癌症中心对医生做了一个问卷调查：
“假如你是一位60岁的肿瘤科医生，被诊断为非小细胞肺癌，同时发现肝转移和骨转移；你身体状况不错，除了重体力活和剧烈运动，你几乎和正常人一样。这种情况下，你是否会选择使用顺铂这种试验性化疗药物？” [3]
医生回答的，不是简单粗暴的“你得癌症后会不会用化疗？”，而是一个非常具体的情况：
1：患者60岁，不是年轻人。
2：虽然患癌症，但当时身体状态不错。
3：非小细胞肺癌，而且已经多器官转移。
4：尝试毒性较大，而且疗效未知的试验性顺铂化疗。
“身体良好，岁数偏大的情况下，要不要使用数据很少，毒副作用明显的试验性疗法？”
这个问题和简单的“患癌后化不化疗”是截然不同的。
因此，当时81%受调查的医生选择不使用顺铂，是很正常的。
为了对化疗进行的妖魔化，一些人使用了移花接木的无耻手段，不交代任何背景，只摘录自己想用的话，欺骗读者。
就像下图展现的一样，不了解前因后果和背景信息，极容易被人煽动和利用。
（图：不看背景，很容易被欺骗）
（四）
这个故事还有续集。
可以想象，81%这个数据，被很多推崇“自然疗法”的人歪曲后，在欧美也对大众产生了巨大的误导，甚至影响了医生的正常工作。
因此10年后，1997年，美国国家综合癌症网络（NCCN）又做了一次一模一样的问卷调查。
医生对顺铂化疗的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！
10年间，随着对顺铂疗效的认可，加上使用的经验越来越多，副作用控制更好，新的问卷中，愿意使用顺铂化疗的医生比例从19%大幅增加到64.5%，护士为67% [4]。
这还是20年前，如果换到今天，这个比例肯定还会更高。
有个细节想提醒大家留意：这个问卷假想的是“同时有骨转移和肝转移的晚期肺癌患者”。
为什么这样出题？
其实是想调查医生面对“不能治愈”的情况下，对化疗的态度。
医生要回答的问题其实是：“如果知道无法治愈，你是否还愿意使用化疗？”
大多数医生依然愿意使用。
他们认为，即使无法治愈，这种情况下化疗的可能收益也大于风险，值得尝试。
（五）
是否选择化疗，当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。答案应该和癌症种类密切相关。
化疗对不同癌症的效果差异很大。大致分为三类：
1：对于部分白血病，淋巴瘤，睾丸癌，很多儿童癌症等，化疗应该是首选，因为它不贵，而且很多时候单独靠化疗，就可以实现临床治愈！
2：对一些癌症，化疗自己不够好，但辅助其它疗法，可以实现更好的治疗效果。
3：对某些癌症，化疗的帮助有限。那为了生活质量，不选择化疗也是非常合理的。
哈佛大学1991年做过一个更加系统的调查问卷：面对各种癌症，让医生选择是否接受化疗[5]。
结果如下：
这是25年前的一个小规模调查，我相信现在做具体数字会有变化。但无论如何，结论是清楚的：是否接受化疗，主要看癌症类型。包括发病部位，是几期，患者是什么身体状况，等等。
值得一提的是，没有任何一位医生选择“无论什么时候都拒绝化疗”。
（六）
总之，化疗只是治疗中的众多选择之一。
盲目使用化疗，容易造成过度医疗，影响生活质量。
盲目排斥化疗，则可能放弃一种有效的治疗方式。
希望大家保持科学的态度。尤其在网上信息乱七八糟，众说纷纭的时候，不恐慌不迷茫，查文献找数据，做出理性选择。
下次哪位“好心人”，根本不了解具体病情，就告诉你：“医生自己都拒绝化疗，你别上当了，我给你推荐用天然疗法的神医吧！”
这样的人，99%是骗子，1%是傻子。
请把这篇文章狠狠拍在他们的脸上。
参考文献：
1：Philip Day, Cancer:Why were still dying to know the truth, Credence Publications, 2000
2：http://www.curenaturalicancro.com/en/75-percent-of-the-physicians-refuses-chemotherapy-themselves/
3：Mackillop WJ,O’Sullivan B, Ward GK: Non-small-cell lung cancer: How oncologists want to betreated. Int J Radiat Oncol Biol Phys 13:929-934, 1987.
4：Would oncologistswant chemotherapy if they had non-small-cell lung cancer? Oncology (WillistonPark). 1998 Mar;12(3):360, 363, 365.
5：Lind SE, DelVecchioMJ, Minkovitz CS, et al: Oncologists vary in their willingness to undertakeanti-cancer therapies. Br J Cancer 64:391-395, 1991.
LisaRay
模特，演员，癌症康复者
